扇子里的女人

      北宋。

      江南。

      雨打芭蕉。

      张生伏在书案前,愁眉紧锁。三年前科考落榜,原本志在必得的张生大失所望,一时间心灰意冷,茶饭不思。如今三年过去了,又到了科考的前夕,张生正在昼夜苦读,加紧备考。晚上天降大雨,他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的失利,一时间长吁短叹。不巧的是,母亲恰恰又在此时抱病不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张生的心情和这阴雨天气一样糟糕。

      夏天的夜晚就是这样漫长,热气滚滚,即便是下雨也没有降温多少。张生打开案头的扇子扇起风来,这下才觉得凉快了一些。

      扇着扇着,张生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正在纳闷儿,突然注意到了手里的扇子。扇子上画了一颗桃树,桃树上开满了粉色的桃花,桃树下有一口古井。一阵风吹过,很多花瓣纷纷飘落。旁边有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手里拿了一把团扇,遮住了半边脸,若有所思。这女子另外的半边脸上有一颗痣。

      张生看着扇中的女子,微微一笑,幻想着自己高中以后也能娶一个如此美貌的妻子。突然,他发现那女子手中的团扇拿了下来,露出樱桃小嘴朝他笑了起来。张生大惊,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还是原来的模样——一把团扇,半遮脸蛋。他想了一下,可能自己最近读书太过辛苦,出现幻觉了吧。

      张生把扇子放下,喝了一口茶水,准备脱衣就寝,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公子且慢!”张生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杯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张生环顾四周,屋里却并无其他人。他正在疑惑,感觉到有人在触碰他的肩膀,连忙转过来,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不觉“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是何人?如何会出现在我家里?”张生惊愕地问。

      那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圆扇子,朝张生行了礼后,微启朱唇说:“公子莫慌,小女子失礼了。我乃是这扇中之人。公子若不信,请细细查看一番。”说完,这女子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痣。

      张生一看扇子,这女子果然和扇中的女子很像,左脸上都有一颗痣。待他低头再看时,扇中之人却不见了,只剩下那棵桃树和一地桃花,还有那口长满青苔的古井。

      张生大惊失色:“你是人是鬼?意欲何为?莫不是要害我?”

      那女子再次低头施礼:“公子误会了,我并无恶意于你。实不相瞒,我本名何晴,乃是京城刘员外的夫人。我本出身贫寒之家。十年前,家乡遭遇大旱,饿殍遍野。刘员外路过我家,看到家中无粮,一家人游走在饿死的边缘。于是,他大发善心,救济了我家。父母出于感恩,也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就想把我许配于他做妾。我见刘员外样貌英俊,心地善良,于是便应允了这门婚事。婚后两人夫妻恩爱,我心满意足。可那刘府管家朱二阴险狡猾,垂涎我的姿色,多次趁刘员外不在府中之机欲行不轨之事。我碍于夫君面子,不曾对员外说起此事。不料那朱二得寸进尺,终于趁员外省亲之际堵我于房内,玷污了妾身。我悲痛欲绝,却又有苦难言,也不想让员外颜面扫地,只得在后院的桃树上寻了短见……”说着说着,这女子掩面哭泣起来。

      张生听后暗暗吃惊,想不到对方竟然有如此之不幸遭遇,实在让人心生爱怜之意。他关切地问道:“夫人受苦了。”忽然他转眼一想,这刘夫人既然已经寻了短见,那眼前之人岂不是……

      刘夫人见他面露惊恐之色,接着说道:“公子莫怕。我死后,因为心里留有怨气,故而阴魂不散。刘员外省亲回来,发现我已经不在人世,悲痛不已。员外追究死因,那狡猾阴险的朱二却恶人先告状,冤枉我与其他男子有染,是畏罪自杀。可怜我死不瞑目,含冤九泉……”

      张生听得心酸不已,便问道:“那刘夫人你找我所为何事?我一个文弱书生,怕是帮不了你什么忙。”

      刘夫人抹去眼泪却说:“公子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此去科考必能高中,到时候定能为我申冤。”

      张生说:“如何个申冤法?还请刘夫人明示……”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夫人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张生再低头一看,这扇中的桃树下竟然又出现了一位拿着团扇遮住半边脸的曼妙女子。张生见状,惊慌不已……

      “咣当”一声传来,张生从梦中惊醒,原来是风把窗户给吹开了。想想刚才做的梦,张生觉得十分怪异。可是科考在即,他顾不得多想,继续诵读诗书……

      马上就要考试了,张母的身体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张生这才放心地收拾行囊,赴京赶考。

      开封城不愧是京都,烟花杨柳,繁华热闹。可张生顾不得欣赏这繁华的街市,在客栈匆匆住下之后,就抓紧时间继续复习备考。

      科考开考了,张生从容发挥,洋洋洒洒,游刃有余。揭榜之日,张生高中进士,金榜题名。他大喜过望,喜上眉梢,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皇上亲擢张生到户部就职。张生十年寒窗,此番终于飞黄腾达,不禁感慨唏嘘。

      话说这京城的刘员外富甲一方,和大夫人育有一个女儿,年芳十八,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这刘员外正思忖着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恰好碰上新科进士游行众贺。他一眼就看中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张生,心里便有意招他入赘为婿。媒人登门把此事细说一番,张生听了也是满心欢喜,欣然应允。他心想,自己苦读多年,今朝终于得以高中,又得老天眷顾结此良缘,也算不负家中老母多年辛苦供养了。

      好事就此敲定,张生择良辰吉日,携聘礼上刘府登门提亲。刘员外热情接待他,感慨道:“贤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真乃一表人才啊!”张生连连道谢,感激之词溢于言表。

      饭后,刘员外带着张生在刘府后花园散步说话。走着走着,两人转到一棵桃树下。张生看着这桃树长得高大茂盛,心生欢喜。桃树下有一口古井,井沿长满青苔,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

      张生正和刘员外说笑,突然之间,他回想起自己的那把扇子上的画和之前做的那个怪梦,不觉心中一惊,哑然无语。

      刘员外发觉了他的异样,便询问他究竟为何事而忧愁。张生不敢有丝毫隐瞒,便将前日刘夫人雨夜托梦一事和盘托出。刘员外一听惊诧不已,回想一下十年前之事,也觉得确实疑点颇多,于是连夜审问管家朱二。朱二一看东窗事发,已经无可隐瞒了,只得乖乖俯首认罪。刘员外命人立刻把罪人朱二捆绑起来,扭送到官府法办,这才解了他心头之恨,也终于还了刘夫人清白。

      经此一事,刘员外对张生千恩万谢,也深感此乃天赐良缘,便慷慨解囊,赏以重金,让张生与小女即日完婚,永结秦晋之好。

      说来也怪,这深秋季节,刘府后花园的那口古井边上竟然开出了一朵小红花。众人甚是奇怪,都说这是刘员外家里有喜事,老天爷送了一份贺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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