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陆分水岭(七)与萨卡加维亚擦肩而过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公众号,ID:白马狗熊,文责自负。 

阿纳达康废弃的大楼
阿纳康达
火车站博物馆
酒吧
街景

阿纳康达静静地躺在鹿屋谷地西缘河狸头山脉的东麓。高大的烟囱耸立在城市东端,十分醒目。矿渣堆积成山。这一切都提示着他曾经是一座因矿而兴的工业城市。19世纪中后期,随着储量丰富的铜矿被发现,资本家和产业工人蜂拥而至。阿纳康达就此迎来了他的黄金时代。

可就像矮人的贪婪导致卡扎都姆的悲剧一样,美国人最终也挖出了可怕的魔鬼。20世纪初,克拉克福克河上游爆发洪水,淹没了矿区,大量富含重金属的矿渣随着洪水倾泻而下,污染了河床。曾经牛羊丰美的盛景不复存在。工业时代的初期人们还没有环境保护意识,也不懂得工业污染的危害,灾难一直持续到上世纪70年代。美国政府才开始对克拉克福克河上游河谷进行环境整治。

资源枯竭,环境保护的压力导致开采成本飙涨。阿纳康达铜矿走向死亡。阿纳康达失去了他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人口不断逃离,就此逐渐沉寂。城市中心那些修建于上世纪5,60年代的建筑门窗都打着厚厚木板,显然废弃已久。整座城市仿佛悬浮在过去,永远看不到未来。

我们来到阿纳康达唯一的青年旅社——平特勒之门客栈。放下背包,One Speed 夫妇就拉着我找了一个酒吧。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怀畅饮了。酒吧飘荡着一股工业朋克的味道。暗红色的砖墙裸露着毫无装饰,有些破败。昏黄的灯光下,桌椅板凳失去了光泽,散发着木材原有的味道。

屋顶上悬挂着旧报纸上剪下来的图片新闻。巨大的烟囱构建起帝国主义时代的美国印象。它既摩登又保守。很多美国人,尤其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婴儿潮的那代人对这种调调情有独钟。在他们眼里阿纳康达这样的城市才代表着他们心目中的美国。他们称之为old time。

这不令人奇怪。他们降生在这世上,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工业时代尾声时的美国。那时,上层社会的香水和工人阶级的汗臭混合着二氧化硫刺鼻的气味随着高高的烟囱飘散到世界各地,吸引着他们的父辈为追逐财富与梦想而踏上前往新大陆的旅程。

历史映照在现实,映射在每一个个体的记忆中。记忆最终体现在审美上。他们见证了帝国的辉煌,也曾曾经梦想改造世界。但当他们逐渐老去,失去参与社会进程的能力,便逐渐退回记忆包裹的子宫,沉浸在散发着old time味道的羊水里。时间越来越慢,直到记忆随着生命被黑洞吞噬。

小酌一番之后,已是黄昏时分。我们走出酒吧。高耸的烟囱依旧无言,它曾经如同巴拉都尔一样,索隆的魔眼就在塔顶扫射着雾霾笼罩的大地。而如今,工业之火熄灭,它失去了魔力。夕阳下的街道静谧安详,风将山火带来的灼热感一扫而光,只留下通透干净的天空。

就在我到达阿纳康达的前一天,大陆分水岭小径理事会刚刚在平特勒之门客栈召开年会,CEO兴奋地说2021年徒步大陆分水岭小径的背包客达到250人,比去年多了一倍。其中大约170人从墨西哥边境出发,而另有80人左右从加拿大边境出发。即使如此,也仅仅是250人而已,由此可见这3000英里的旅行是如此孤独。

而山火依旧威胁着我们。除加州大火外,罗罗国家森林也在燃烧。从平特勒荒野到临海垭口(Lemhi Pass)之间300多英里的路段关闭。所以穿过平特勒荒野之后,我们必须寻找另一条路。

第二天,One Speed夫妇一大早就到当地的天主教堂做祷告。我洗好衣服,从邮局拿回网购的Garmin Inreach。这款GPS不仅可以记录每天移动轨迹,还可以在遇到危险时第一时间报警,相当于买了一份户外险。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实时通过卫星网络发送短信。虽然后来的手机也具备同样的功能。但inreach专门针对户外运动设计,可靠性更高。鲍勃·马歇尔荒野的经历告诉我这条路上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我必须给吸取教训。

我曾经以为会和One Speed夫妇结伴走完全程。但是他们去年就走完了整个怀俄明,所以到达鲑鱼镇后,便会开车去科罗拉多继续向南。如果我走得足够快,也许可以科罗拉多追上他们。可是以现在的状态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总之,之后的旅行是孤独的。


谷地
雨前风暴湖


雨中风暴湖
山羊高地
回望鹿屋谷地
下山之路
营地

8月8日,早晨起来,我们被告知今天将有暴风雨。但窗外晴空万里,很让人相信这是真的,神通广大的One speed不知在哪找到了热心的志愿者将我们送到了90号公路的岔路口。从这里我们就进入了平特勒荒野。

一路上湖光山色,天空晴朗,清风徐徐,让我们有种回到冰川国家公园的感觉。绕过双子湖,山势骤然陡峭,我们迷了路,重新回到正路上时,乌云已经占领了一半天空,风势也逐渐凌烈起来。当我们到达风暴湖时,强风已经压得我们直不起腰来。不得不感叹老天爷真是捉摸不透。我们在湖西岸的峭壁下发现了几棵巨大的松树。我们决定在这里避雨。One Speed夫妇撑起伞。壮硕的身体勉勉强强躲在伞下。而我只是穿上雨衣雨裤,蜷缩在树下。祈祷松树能够挡住风雨。

乌云重重地压在风暴湖上,湖水泛着深沉的黑色。虽是午后,天空却暗淡得如同黑夜。周遭安静得令人窒息,我们都在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突然惊雷震动湖面,闪电在天空划开一道口子,大雨似乎就顺着这道口子倾斜而下。乌云以惊人的速度从南向北移动着。雨声大作,如同千军万马袭来。

我紧紧地靠着松树,把头埋在膝盖里。这些松树已经见惯了风雨,不为所动。我们的雨衣竟然还是干的,然而刺骨的寒意依然随着潮湿的雾气侵蚀着麻木的身体。就在着凄风苦雨中,我的头脑竟然沉沉地睡去。

一阵狂风吹入我的梦想,惊醒之时已是满身枝叉和松针。雨衣雨裤背包还算干燥。大雨减停,我们又到了出发的时候。经过一段曲折婉转的盘山路,我们攀上风暴湖垭口。沿着山脊向南绕过太尼山穿过山羊旷野,便回到了大陆分水岭小径上。

沿着陡峭的山路下山,我们进入了彩虹山和库尔特山之间的深谷中。雨雾吞噬了巨大的山峰,我么完全看不到前路在何方,只是沿着它走进看不见底的深渊。谷低异常阴冷,云雾凝聚在半空中无法逃离。山路不停地绕着去圈子,我们就像被困在迷宫里一样。于是我们便在一个名叫花的小池塘边扎营。

清脆的鸟鸣敲碎了梦做成的蛋,新生的我破壳而出。晨雾积聚在谷底,但湛蓝的天空隐约可见。平特勒荒野简直就是冰川国家公园的翻版。高山草甸,巨大的花岗岩山脊十分雄伟。Just Paul称之为小冰川。但实际上,平特勒荒野山峰的海拔比起冰川要高一些。我们从彩虹山和昆尼尔山西麓之间的垭口穿过,沿着昆尼尔山半山腰的小径一路攀登,直到彩虹山。河狸头山巨大的山脊几乎遮挡了我们全部的视线。

此刻已是中午时分了。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峡谷中穿行,One Speed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走得越来越慢。Just Paul依旧很有耐心,只是默默跟在后面。而我负责断后。3点钟,我们到达了瓦伦湖。这可能是平特勒荒野中最美的营地。让我想起当年在牛蛙湖畔的露营的场景。但我们必须前进。

下午的天气异常燥热,似乎山火又逼近了。One Speed更是憋着一股无名业火,一直不停地碎碎念。她的膝盖和脚踝正承受着岁月带来的伤痛。即使Just Paul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加油,在她耳中也是一种讽刺和催促。于是她立刻站住大声吼着要Just Paul 闭嘴。Just Paul很委屈,但并没有辩解。只是摇摇头。我们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Just Paul 扭过头来跟我悄悄说:“别看One Speed”这样说,可她比谁都坚强。

傍晚我们终于到达了彩虹湖,这是一个清澈的冰蚀湖。陡峭的麦克劳林峰矗立在湖西岸。湖畔有一个完美的营地。足够支起7,8顶帐篷。One Speed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就在我们叮叮当当忙着搭帐篷的时候,一支优雅的白尾鹿队伍翩然而至。他们对我们视若无睹,穿过营地,很快消失在湖的另一侧。

这是完美的一天,唯一让我烦躁的是我的大疆运动相机坏了。



8月10日,翻过彩虹垭口和平特勒垭口,我们就告别了平特勒荒野。由于罗洛国家森林和鹿屋河狸头国家森林的野火尚未完全扑灭,爱达荷边境的大陆分水岭关闭。我们不得不尽快寻路下山。于是旅行按下了快进键。

天空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焦糊味,能见度也降低到看不清3,4英里外的山峰的程度。离爱达荷边境越来越近,山势也平缓了许多。我们走在山脊上,一侧是平原,另一侧是遍布湖泊的林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进入了过火区,满山疮痍,令人心情烦躁。唯一的快事是满地都是只有米粒大的浆果,虽然不起眼,却十分甜美。我们边走边吃,行进得十分缓慢。

8月11日,这是我和One Speed 相处的最后一天。早晨,我们从岔路下山,到达慕斯格布罗格湖。湖边的汽车营地只有一辆空置房车。正在我们踌躇如何到达韦斯顿时,一对夫妇开着卡车回来了。One Speed又展示了她的亲和力。夫妇爽快的答应送我们出去。

这一趟就是30多英里的森林土路。夫妇俩甚至没有收我们油钱。紧接着镇上饭店的老板娘又开车把我们送到约瑟夫酋长垭口。很快第三个贵人就出现了。这位老大爷是川普黑,这一路上吐沫星子横飞,把这位惹了大麻烦的总统喷得体无完肤。

我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生怕身为川普死忠的One speed夫妇忍不住要和这位老哥对线。但Just Paul还是忍住了。他也不想被人踢下车。下午3点左右,我们到达鲑鱼镇了(Salmon)——萨卡加维亚的故乡。

1800年的某天,一个名叫食鲑鱼人(Agaidika,又被称为Salmon eater,里姆亥肖肖尼人,北方肖肖尼人,生活在大陆分水岭以西的爱达荷和蒙大拿边境地区)的肖肖尼部落迎来他们的末日。他们的村庄被苏族人血洗。苏族人杀死了所有的男人、老人和孩子,掳走了女人。萨卡加维亚就是其中的一个,那年她只有12岁。

少女萨卡加维亚痛失亲人,但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委身于仇人,故乡在后,世界在前。可是她可以做的只是随波逐流,接受无常的命运。苏族人带着战利品奔走千里回到了他们的领地——现在的北达科他州沃仕伯恩。她在北达科他并没有呆太久。命运又一次迎来了转折。1801年,她被卖给名叫图桑·沙博诺的皮毛猎人,和她一同被卖的还有一个名叫獭女的肖肖尼少女。

图桑,身上流着易洛魁人和法国人的血。他的曾祖母是诺永的雅各的妹妹玛格丽特。雅各是优秀的猎人和探险家,是第一个到达苏必利尔湖西岸的白人。图桑继承家族传统成为了一个猎人和皮毛商人,往来于新英格兰和加拿大之间。

1804年,刘易斯和克拉克从圣路易斯出发,开始了他们史诗般的远征。刘易斯计划逆密苏里河而上,寻找到达太平洋沿岸的方法。这一路必定会穿越原住民的领土。刘易斯本可和苏族人达成和平协议,但因为沟通失败,结果谈判失败。刘易斯想要的是活着到达太平洋,而不是和原著民为敌。为了吸取教训,他们急需会说土著语言的翻译。

而桑图就是那个他们要找的人。克拉克的日记中是这样描述的:“一个会说苏族语名叫沙博恩的法国人访问我们,他希望我们雇佣他,他的两个妻子是肖肖尼人(Snake Indians)。我们决定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带上他的一个妻子作为翻译”。这个妻子就是萨卡加维亚,当时她已身怀六甲,而獭女的命运则成了迷,历史学家多认为她不久之后就死了。

尽管后世美国人将萨卡加维亚描述成一个英雄和先驱,但她完全是被迫加入远征队的。图桑只把萨卡加维亚当成他工具和财产,或是一场赌博赢来的战利品。刘易斯知道没有桑图和萨卡加维亚,他们很难安全穿越落基山。队伍里除了萨卡加维亚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如果萨卡加维亚有个意外,那么桑图会把他们全杀了。因此刘易斯和克拉克对萨卡加维亚很好。克拉克给萨卡加维亚起了个美国名字“简尼”。刘易斯则让桑图和萨卡加维亚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并且宣布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私自进帐篷。

无论是刘易斯和克拉克,还是萨卡加维亚与图桑·沙博诺都是被命运牵引着,为了不同的目的,主动或是被动地踏上远征西部的旅行。但正是这次旅行重塑了他们命运,使这些不同种族不同世界的人纠缠在一起。

在刘易斯和克拉克的日记中,萨卡加维亚和图桑有了第一个孩子。萨卡加维亚从混血儿买来的妻子变成了远征队的向导。萨卡加维亚之所以会主动帮助刘易斯,也许是因为她不得不屈从于图桑,但也可能是为了回到故乡。而刘易斯曾在日记中记录了萨卡加维亚优美的舞蹈,他说这代表着脚下的西部大地。可以说如果没有萨卡加维亚,刘易斯和克拉克不可能平安抵达太平洋西海岸,更无法活着回到美国东部。

他们之间产生了伟大的友谊。远征结束之后,萨卡加维亚和图桑回到了北达科塔。但刘易斯和克拉克并没有忘记图桑和萨卡加维亚。在刘易斯的建议之下,萨卡加维亚把儿子简·巴普蒂斯特送到圣路易斯接受教育。后来克拉克更成为了他的监护人,并合图桑保持了近二十年的书信往来。

图桑和萨卡加维亚的结局并无直接的文字记载。图桑可能死于1834年之后。这一年,巴普蒂斯特继承了父亲的财产。而萨卡加维亚的死则更加扑朔迷离。有一种说法是她死于1812年。而克拉克日记关于萨卡加维亚的记录止于1825年和1826年之间。但人们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伟大的传奇人物就这样平庸地消失在历史中,所以有传言说萨卡加维亚离开了图桑,一路南下俄克拉荷马,后来嫁给一个科曼奇人,一直活到1864年。


送我们下山的好心人
最后的合影
勒多的清晨
汽车营地
JustPaul的房车


大陆分水岭
站在山巅
回望
班诺克垭口
晚餐

我们并未在鲑鱼镇停留,当晚就驱车来到爱达荷和蒙大拿边境上小镇勒多。One Speed夫妇将房车停在了这里的RV Park。就在我们到达阿纳康达的时候,勒多尔唯一的小径天使罹患新冠去世。如今镇上的便利店和汽车旅馆已经关门大吉,只有一家邮局和汽车营地。让人感觉无比寂寞和萧条。

强风扫荡着荒原,驱散了雾霾,让我又一次可以枕着大地仰望璀璨的银河睡去,梦里,我仿佛看到了萨卡加维亚跳着舞和我擦肩而过。她带领着刘易斯和克拉克从这里前往遥远的黄金海岸。一声声马铃叮叮当当,穿过落基山、大盆地,卡斯柯特山脉飘向太平洋。也许在某个夜晚,她也曾为背井离乡而哭泣。

故乡是一个人构建三观的基点。大多数时间内,故乡给予人们的一切就足够了。但是总有人不满足,也总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背井离乡。从一刻起,属于个人的世界观就逐渐和现实世界产生了强烈的碰撞。有些人会兴奋,有些人会困惑,当真实世界摧毁了脆弱的心灵,人们又回想起故乡。我觉得中国人对故乡执着源自于中国人的内心的脆弱。

人不是钢铁,总有软弱的地方。此刻躺在帐篷里的我正处在最脆弱的时候。告别朋友,我将独自出发,向着新墨西哥前进。

第二天早起,雾霾又悄悄地回来了。自从2016年起,山火带来的雾霾就困绕着北美洲西北部。夏天不再阳光灿烂。那年我踏上徒步太平洋山脊小径世界的旅程。而世界也渐渐地变得让人看不懂。我们正处在混沌的临界点。正因为如此,我愈发地想要出发,即使旅行的艰难和孤独让我无所适从。

Just Paul夫妇送我来到班诺克垭口(Bannock Pass),班诺克人是住在大盆地的派优特人的一支,但他们的文化习俗更接近于肖肖尼人。Just Paul夫妇抱住我,送上了祝福。他们的房车一路烟尘消失在广袤的荒野中。身后是茫茫草甸,前方也是茫茫草甸。我喜欢这样的风光,因为一眼可以看尽远方。

淡淡的离愁别绪随风而逝,肩上的背包异常沉重。我必须开足马力才能追上Just Paul夫妇,即使这看上去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山径沿着大陆分水岭向东,一侧是蒙大拿,另一侧是爱达荷。 跟随一根根的界碑,我不停地攀登。8月12日这一天,我走了27英里,我很久没有这么玩命了。傍晚我在莫里森湖畔露营。防潮垫漏气地情况越来越严重,几乎一个小时就必须醒来重新冲气。想不到孤行仅仅一天,我就遇到了这么多困难。再加上从平特勒荒野一路走来,一直没有休息,我决定必须尽快赶到下个补给点利马(Lime)。

早晨,我用Garmin Inreach给利马山景旅馆的老板发短信,希望他能接我进城。老板说班诺克垭口离利马来回要70多英里。不过他会尽力。于是我决定沿着土路先下山,说不定运气好也会有人载我进城。不过很快我就失望了,因为这里实在太荒凉,走了30分钟,完全看不到有车经过的痕迹。不过我还有足够水,如果走得足够快,天黑后就可以到达利马。

这是一辆皮卡开了过来。司机这个看上去80岁开外的老大爷。他冲我招了招手,于是我把背包扔到后斗然后跳上了。老大爷声音沙哑,他说他就是旅馆老板找来拉我去利马的人。不过我得付油钱。这时我才注意的,老大爷的鼻子上还插着管子,说起话上气不接下气,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颤抖。我甚至害怕他随时会晕过去。这让我感到深深的负罪感。于是毫不犹豫的掏出100美元。

利马不能说是一座城,甚至也不能说是一个村子。它让我想起电影中的龙门客栈。这是穿越大陆分水岭的必经之地,除了货车司机,骑行者,背包客外,没人会驻足此地。8月15日,我拿到了新的防潮垫和睡袋,把所有不需要的装备通通打包寄走,便继续向黄石前进。茫茫草甸逐渐被甩在身后,山路重新钻进密林。山路不断蜿蜒,密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北麓有一条公路,笔直向西。雾霾笼罩着群山,毫无风景可言。此刻我只想早日到达黄石,便沿着一条森林土路下山。


利马小镇
山火
牧场

走了近5英里,我才发现这条森林土路是条断头路。尽头有一个石头垒的火盆,四处被浓密的森林覆盖。我搜索了20分钟也没有看到土路的痕迹。再回头就等于浪费了2个小时,水壶里只有半升水,我又落入了在鲍勃·马歇尔荒野一样的困境。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已经不在慌乱,只是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北下山。在灌木丛中跌跌撞撞了十几分钟,我终于看到了一条废弃的土路,路基上长满了半米高的野草,看来已经废弃很久。沿着路基向北,走了快20分钟终于看到了山下的公路。路旁甚至还有一个池塘。

希望就在眼前,我不禁奔跑起来。很快我就到了一道铁丝网边,闸门年久失修。跳过闸门,我猜想这应该是一片属于私人的牧场。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是补充了足够的水。土路向西,看不到尽头。向北望去是广阔的牧场,北方的落基山在雾霾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山火的味道。

在这样的土路上行走如同一场枯燥的修行。我无聊地靠数电线杆子解闷。10根,20根,30根,没有一辆车经过。偶尔经过谷仓、农家,也看不到任何住人的痕迹。我大概又走了18英里,看看表已是下午4点。离再次和大陆分水岭交汇的红石垭口还有20多英里,如果没有天降奇迹,我很难在明天中午前到达垭口。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我本能地伸出手,攥紧拳头,竖起大拇指。就这么简单,我搭上了顺风车。卡车的小夫妻就住在前方10处的农场/他们为农场主放马,同时也在消防队兼职,因为蒙大拿和爱达荷正处在火情最活跃的时期,他们不得不结束休假,回家待命。夫妻俩把我带回家,又把我的水壶灌满了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5点钟,简单休息了几分钟,我又踏上旅程。

农场离红石垭口只有1一个小时的路程。大陆分水岭小径的路牌就在垭口边,我便在这里扎下帐篷。 就在我煮晚饭的时候,牛群从垭口东侧涌了上来,于是我只能在它们的注视之下,尴尬地干饭。

牛群越聚越多。它们对我的帐篷很感兴趣,虽然有些畏惧,但又慢慢地靠近。很快我就被包围了。显然红石垭口是牛群的领地,而我才是危险的入侵者。我试着把它们赶走,但牛群仗着牛多势众,往往稍稍后退几步,然后又围了上来。几个回合下来,我的帐篷周围已经聚集起20多头牛。领头的母牛气定神闲地围着帐篷漫步。就等我卷铺盖滚蛋。

这时候一辆卡车缓缓地驶过了垭口,几分钟后又折了回来。司机大哥摇下车窗,冲我喊道:“这些牛一直在这一带,你没法在这过夜的,要不我带你离开这”。于是我收拾好装备,跳上了他的卡车。这位大哥是纽约人,是国家渔业和野生动物保育部门的科学家。原本我只打算找一个可以宿营的地方,但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于是司机决定把我送到岛园镇(Island Park)。那里黄石国内公园附近一个很受欢迎的旅游区。

黑夜中,我看到了密苏里河的源头亨利斯湖。司机把我送到一家客栈,便匆匆离开,临走时还送给我一袋苹果。追赶Just Paul的旅程颇多波折,但又总有贵人相助,怀俄明州就在眼前,前路依旧孤独且充满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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